《幸福的拉扎罗》：奇幻少年的社会寓言,一线

“Metoo”运动席卷全球，作为全世界最有影响力的电影节，戛纳绝不会置身事外。今年选择澳大利亚女演员凯特·布兰切特作为评审主席便是姿态之一。在她的带领下，82位女性电影从业者一齐在戛纳卢米埃尔大厅前的红毯上亮相，参与主竞赛影片《幸福的拉扎罗》的首映式。本片的导演爱丽丝·洛尔瓦彻也不负众望，最终与伊朗导演贾法·帕纳西一起摘得了最佳编剧奖。

除了叙事上的剑走偏锋，洛尔瓦彻在角色塑造上也游刃有余。由新人演员阿德里亚诺·塔尔迪奥洛饰演的少年拉扎罗，是贯穿全片的核心。这是一个常规外的角色，他可以穿越时空，而他似乎是时空之外的人，青春的外貌和纯洁的内心都不为任何外力改变，无论别人如何对待他，把他关起来让他看守鸡舍、骗他Tancredi要搬家让他运送赃物、不给他食物、拒绝他上门做客，他都不会改变自己真诚待人的态度。只有抵达城市的垃圾场之后，曾经小镇的姑娘Antonia对拉扎罗表现出了善意，收留他回家。也是她，面对拉扎罗的青春永驻第一个表现出了对神迹的敬畏。观众在她跪下的那一瞬间明悟，拉扎罗是金身不坏的天使，更映衬出真实世界的破败和丑陋。拉扎罗和Tancredi重逢，后者从家财万贯的金发少年变成了臃肿邋遢的穷酸酒鬼，对拉扎罗的轻贱态度却从未改变。拉扎罗不以为意，Antonia也被他的善意感染，决定带着一家人隆重地去侯爵夫人做客。

《幸福的拉扎罗》以上世纪八十年代一个与世隔绝的意大利小镇Inviolata的生活开篇。这个小镇非常迷你，由“烟草女王”伯爵夫人Alfonsinade Luna统治。说是“统治”毫不夸张，在土地制度改革的时候伯爵夫人封锁消息，继续奴役着小镇上朴实善良的人们。她既不给大家发工钱，也不给任何福利，自己却过着奢华无度的生活。少年拉扎罗也生活在Inviolata，他天性纯洁善良，乐于助人。烟草女王去巡视村镇的时候带着自己的儿子Tancredi。一头金发的Tancredi天生贵族风度，他整天和拉扎罗一起玩，把后者当做跟班或宠物。Tancredi有一天突发奇想，决定绑架自己，然后向伯爵夫人索要天价赎金。但是这出闹剧变成了悲剧，警察的到来揭露了伯爵夫人无良非法统治小镇的真相，所有人的生活分崩离析。后半部分电影画风一转，拉扎罗为了Tancredi决定穿越时空。当他醒来时，世界已经变了样子，小镇的村民早已离开，Inviolata成为了一个荒弃之地。懵懂的他，从小镇走到城市，意外和曾经的Inviolata居民、Tancredi和伯爵夫人重逢，但每个人的境遇都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。

前半部分田园诗话，琐碎恬淡；后半部分城市速写，舒缓黯淡。观众看不到社会的全貌，只能跟随拉扎罗的声音，从碎片的影像中一探究竟。穿越时空的情节被导演爱丽丝·洛尔瓦彻神秘主义的笔触处理得轻描淡写——拉扎罗跳下山崖，高烧一阵，像是从一场短暂的梦中醒来一般——反而有一种举重若轻之感。醒来后他发现小镇如同干燥荒凉的外星球，在笨贼的指引下向着城市走去，一路走过破败的Tancredi家、集散零工的城郊劳务市场等地，最后来到城市边缘的垃圾场。一路气候越来越冷，色调越来越灰败，景象越来越现代。观众们才如梦初醒，一身单衣的拉扎罗走的是一条历史之路，佃农耕种早就被淘汰，城市化和现代性跌跌撞撞，观念朴素落后的人们跟不上发展的速度，只能成为边缘人，永远无法融入社会。或者说，悠久的历史正是要告诉我们，底层的人民无论在何种条件之下都蒙眛地承受经济剥削和社会剥削。此前小镇Inviolata的温馨繁荣不过是封闭环境下的昙花一现，外部世界——真正的意大利腐败、衰落。

尽管片名叫做“幸福的拉扎罗”，但是拉扎罗真的是幸福的吗？恐怕诚如导演洛瓦尔彻在采访中所说，在这个故事里，并不存在个体的幸福，甚至“幸福”的价值都被极大稀释。幸福只有在群体的层面才实现可能，但是社会结构的崩塌彻底破坏了一切发生的土壤。

本片16毫米胶片拍摄的画面，统一采用芥末或者褐色的复古调色。一则社会残酷物语，以此为基调，被洛尔瓦彻拍出了一股清新的诗意——温暖的人类理解研究切片，胜过一则寓言。

一个意大利烂柯人的故事，说不上奇情，倘若往苦大仇深了讲，恐怕是一条俗套的卖惨路线。爱丽丝·洛尔瓦彻从意大利传统的童谣和民间传说中汲取灵感，和她参与戛纳导演双周的处女作《圣体》、2014年拿下戛纳评委会大奖的二作《奇迹》一脉相承，将现实和魔幻相结合。叙事在写实主义和狂欢气氛中来回摆，达到一种奇异的和谐。

腾讯《一线》报道 作者：顾草草